北方冬的天，天气就像小孩子的脸，说变就变。上午还响晴白日的，下午就阴云四合了。随着呼啸的北风，漫天的大雪便纷扬扬了。一转眼屋顶、树木、道路变得银装素裹，天地间一片洁白。我独坐在窗前，望着漫天的飞雪，思绪飞回了三十多年前......

那时候，我在开原县城读高中，学校离家十几里路，学校要求学生一律住校，只有每个月的月底才能回家。对于我们这些十几岁的孩子来说，回家能见到父母是最奢侈的享受。

记得那是一个初冬的傍晚，放晚学后，我正在寝室吃晚饭。有个同村的同学跑来告诉我：“我在街里看到你爸了，他来送公粮，正在粮库门前排队呢。”我赶紧放下饭盒，飞也似地向粮库奔去。

三十年多前的冬天，天气异常地寒冷。那天的风特别的大，天上飘着雪花，树梢在寒风中发出尖锐的哨鸣声。街上，除了必须上街办事的，已经少见行人，偶尔有人经过，也是裹紧身上的衣服，步履匆匆。

粮库距离学校有三四里路，我脚不沾地地奔跑着，转眼就来到粮库门前。一眼望去，送公粮的毛驴车和马车排着长龙。（那时候交公粮是有时限的，如果不按时限上交，就要被罚钱的。）四乡八镇就这么一个收公粮的点儿，所以人们为了能尽早交公粮，都是早早地来排队，即便是你来得再早，也有早行人。来得稍稍晚的，要排到后半夜才能交上公粮。我就在这长龙中寻找着父亲。

北风刮得更紧，被风卷起的雪花胡乱地飞舞着，打在脸上，钻进脖子里，瞬间化作冰水，湿漉漉的，让人觉得天更加的寒冷。我在粮库门前的拐角处看到了父亲。父亲带着耳朵帽，身上紧裹着那件褪了色的棉袄，身上落满了雪花，胡子和眉毛挂着冰晶。两只手放在袖管里取暖，脸冻得通红，口唇有些发青。在路边不停地踱着步，用以抵御寒冷。

我喊了一声：“爸爸”便向父亲奔去。见到我，父亲的脸上马上露出了笑容，急忙喊我的名字。我跑过去：“爸，你是啥时候来的？就你自己来的？我哥咋没来？”

“今天，天没亮就来排队了，你哥哥也来了，天太冷了，我让他去火车站候车室了，那里有暖气，免得我们爷俩都在这冻着。”父亲边和我说话，边拍掉我头上、身上的积雪：“你这孩子，一天顾头不顾腚的，这么冷的天儿，帽子手套都不戴，也不怕感冒了！”

“你们还没吃饭吧？没买口吃的？”

“早晨来的时候吃过了，冬天天短，少吃一顿没什么的，也不饿。”

我鼻子一酸，眼泪差点流出来。我知道，父亲不是不饿，是舍不得花钱。

“爸，你在这等我一会儿。”

我跑进附近的一个小饭馆，买来六个馒头。父亲接过馒头：“又乱花钱，告诉你，我不饿。”父亲的语气虽然是责备，但是目光却是那么的慈祥。

“爸，趁热快吃吧，都一天没吃东西了，还说不饿呢！”

父亲三口两口就吞下两个馒头，把剩下的四个塞进怀里：“这馒头真好吃，还热乎着呢。”

我知道父亲的馒头是留给哥哥的，他把馒头放在了胸口，因为在风雪中站了一天的父亲只有胸口是热的，他要用这一点暖气不让馒头变凉。父亲说：“你快回去吧，快到晚自习时间了，好好念书，别想家。学校的饭吃不饱就自己买点吃的，别饿着，家里有钱，别怕花钱。”

雪更大了，马路旁的路灯已经亮了，再不走晚自习就要迟到了。我依依不舍地和父亲告别。父亲向我挥着手：“快走吧，天冷呢，别感冒了，看耽误了学习。”

我转过身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，泪水夺眶而出。我不想让父亲看到我流泪了，急忙朝学校方向走去。走出很远，我回头看，路灯下父亲两只冰冷的几近冻僵的脚，依然在地上踱着，双手放在袖管里，我知道那在寒风中一天的袖管，已经和他的手一样冰冷。漫天飞雪模糊了我的视线，然而泪眼中父亲却异常的清晰。

转眼三十几年过去了，我也在煤城安家且丰衣足食，但是那风雪中父亲的形象在脑海里依然清晰，每当飘雪的日子，那场景就会回到我的眼前，挥之不去。父亲是一本书，只有你为人父为人母才能真正读懂他。我们今天能站的更高、看得更远，是因为我们站在了父亲为我们撑起的基石上，没有父亲无私的付出，我们不会有今天的成就和幸福稳定的生活。

窗外的雪依然扯地连天地下着，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。我更思念我开原家中的父亲......